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硝烟弥漫的岁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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硝烟弥漫的岁月

作者:罗雍品

  岁月蹉跎,时光如流,父亲离开人世已经六个年头。记忆里,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,在他即将辞世的前几天,总是盯住门前的青山绿水,双目流露出对人生无限的眷念。垂危之际,亲口对我讲述了一段不堪回首的岁月:
  我的人生,验证了一句话:三十年河东,四十年河西。我想起自己的身世,对于“国家”这个词语的理解,可能要比任何人都要深刻:有国,才有家。今天,国家稳定,人民安康,深感欣慰,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和平。
  我的家族,在故乡人眼中是一个旺族。父亲早年跟随马帮入滇,到昭通府练就一手杀猪的绝活,回家后专做屠宰生意,连续娶了三房亲。大妈生下了大哥阿炳;二妈生下了二哥阿华、三哥阿淮、四哥阿江、大姐阿娇、二姐阿玉和我;三妈生下了三姐阿脂。  1924年秋,父亲审时度势,带领全家人种植10亩大麦。第二年,老家遭受百年不遇的干旱,成千上万的饥民,四处乞讨要饭,甚至饿尸荒野。父亲趁机将大麦高价出售,一元大洋一升(每升四斤),净赚万元,趁机低价当置千亩良田。
  父亲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富豪。八兄妹中,我年龄最小,父母对我十分宠爱,成了衣来伸手、饭来张口的财主小少爷。村里人更是刮目相看,毕恭毕敬地称我“幺爷”。
  好景不长,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,我的家庭开始一步步走向衰落。长得文质彬彬的二哥,仅小学文化,书法特别好,二十六岁时被抓壮丁背井离乡,撇下两个幼小的女儿,一去不返。据说二哥参加远征军,牺牲在遥远的中缅边境,其妻杨氏抱恨终天。长得天资聪慧的三哥,早年在贵定县城一中初中部就读,毕业后,考入贵阳达德中学高中部,高二时投笔从戎,又考入黄埔军校十八期,二十二岁毕业,分在贵阳辎重部队任汽车连连长。三哥回家探亲许诺,三个月回来接我去广州报考航空学校。可是,不没有到三个月,噩耗传来,三哥在驱车奔赴云南途中,不慎发生车覆事故死于黄果树。生母因极度悲痛,不久离开人世。面对接二连三的打击,六十多岁的父亲,一下子变得白发苍苍。
  当初,父亲花销大量银元当置田产,有人提醒,劝他买死算了,他傲然地说:“我估死这些当田地的穷人,祖宗八代也花不了高价赎回。”人生难料,接踵而来的又一件事情使父亲万念俱灰。1943年春,抗日战争的烽火虽然没有烧到老家,最终还是难以逃离“城门失火,殃及池鱼”的厄运。
  这一年国民政府大量发行纸币,引发通货膨胀,波及故乡每一个角落。父亲早年花三千元大洋当置李老头三百亩良田,李老头卖20个鸡蛋和一只母鸡得三千元面钞,理直气壮地把田地赎回。接着,所有当田人家以同样手段赎回了田地。父亲除了祖上遗留的百亩良田,一夜之间成了一个光杆司令。他难以承受这样致命的打击,日渐消沉,便卧病不起,二个月后病入膏肓。临死,他嘱咐全家,从库存中留下180元大洋、两锭银子,作为我今后上学费用,家政大权由大哥接管,说完便撒手人寰。
  父亲这根顶梁柱一倒,全家变成一盘散沙。三妈攒了许多大洋,带着阿脂离家出走。大嫂阿甘是一位先天性“母老虎”,理所当然是掌门人。她首先把二哥两个遗孤送给湖南瓦匠,然后指桑骂槐、咒这咒那。四哥从小懒惰,属游手好闭之辈,被阿甘骂得狗血喷头。我当时正在上小学三年级,一天放学回家书包被阿甘丢出门外;大哥心地善良,本是“妻管爷”标准模特,我和四哥的遭遇他只当视而不见、充耳不闻。
  父亲入土刚满一百天,阿甘直截了当独吞父亲给我的那笔财产,把我撵出家门。四哥无法忍受阿甘无休止的百般辱骂,逃得无影无踪。我只得在村后一块荒地上搭了个茅草棚,从垃圾堆里捡回一口半边砂锅,每天靠采集野菜度日。
  1944年清明节,我这个让人尊重的“幺爷”,已经成为名符其实的叫花子,为了借粮食,在村子里逛悠半天,竟然没有一户人家开门。村口路上,遇到四哥伙伴“唐老摆”,得知四哥在麻江县城通校任职。饥肠辘辘的我,太阳搭山之际,踏上寻找四哥的路途。
  经过五个多小时长途爬涉,我才进入县城,几经周折找到四哥。他从食堂打来米饭,端来牛肉,说:“美国佬真怪,洋芋炖牛肉,光喝汤,不吃肉。”我管不了这么多,狼吞虎咽吃了两斤白米饭。
第二天早上起床,四哥叫我跟他混,带我去见通校上司。那头头满脸麻子,朝我打量一番,嫌我年纪小不肯收留。四哥想了想,他有一个熟人在警察局,决定带我去碰碰运气。见到四哥熟人,他满口答应帮忙,带着我们一起到警察局。局长中等个子,样子长得十分精悍。四哥熟人说明来意,局长从椅子上站起来,围着我转一圈,拍拍我的肩膀,用难懂的湖南话说:“狗日的,可能是在家没有吃的了,才来投奔老子。”四哥抢过话题答道:“我小弟在家当了半年的叫化子,来投奔局座找口饭吃。”局长哈哈大笑说:“爽快,老子喜欢,”又说:“一看,就晓得是个读书人。嫩一点不要紧,跟随老子鞍前马后端茶送水就行。”
  为了生存,我当了警察。局长指派手下对我进行三个月特训,射击、跑步,武术等。训练完成,我第一次挎着小马枪上街巡逻值勤,正好逢县城赶场。我和一位同事刚刚走上街口,迎面走来几个陌生人亲热打招呼,说他们要在这里“买卖”,请特别照顾,我不予理睬。同事说:“对付这些人,你要懂事一点,他们是上街摸包的‘舵头。’县长、局长也敬他们三分。”我顿时悟然大悟。
  当时县城仅有一辆杠炭汽车,街道虽然狭窄,只要汽车过路,围观者看得目不转睛。但是,如遇通校美国佬开车上街,则纷纷逃避。因为美国佬开车压死人不负任何刑事责任。平常这些家伙开车总是高速行驶,旁若无人。看着满街跑的中国人,他们在车上连连举起小满指“叽哩呱啦”、哈哈大笑。一次在中街,一个十几岁小男孩朝美国佬驾驶员举小满指,被打得半死。受害家属告到县政府和警察局,当官老儿只是象征性地说“此案必究”。
  由于我有文化,能写能认,局长对我十分赏识。二个月后,我升职警长,还同局长吃生鸡喝血酒,成 “拜把子”弟兄。他分派我带十二名警察驻扎县城东面的下司镇水码头,监查过往船只。当时下司有一户财主,购置了一辆杠炭汽车,经常从水码头装载货物运往麻江。
  一天,我正在住所值勤,侦察员来报,说这位财主用汽车偷运鸦片,已经开往县城方向两个小时。我立马组织全体警力追赶,终于在虫蚁坡顶公路上拦截了这辆汽车,从车厢里翻到一包鸦片。人赃俱获,我将其车辆押运到县政府,向县长报告此事。县长勃然大怒,大骂车主,从制造鸦片战争的英国人骂起,陈述此物对于中国人民的毒害,坚决要把车主押进大牢。县长秉公正义,我感动得泪流满面、五体投地。
  可是,第三天早上,我莫明其妙地被几个持枪警察关进禁闭室。县长下了手谕,说我是犯“诬蔑罪”。一直关了三个月禁闭,我才重获自由。为了混碗饭吃,我向局长求情,他保留我的职务,以观后效。事后得知,原来那位财主同县长相互勾结,偷运的鸦片是他们共同产物。怪不得古人云“告管打虎,离别父母”确有深刻含义。
  初冬,日本人进犯独山,不时传来敌机轰炸贵阳城的消息,闹得人心惶惶。此后,连续几天,从几十公里外的都匀方向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,据说是民国政府在日本人来临之前,销毁都匀仙人洞军械库的所有枪支弹药。通校人马早已撤离,县政府、警察局乱成一团糟,街上的有钱人也逃之夭夭。整个县城十分清冷,路断人稀。为阻截日本人的去路,接省府电文,令警察局火速炸毁当地所有通往贵阳的要道和桥梁。局长叫我同他去征求上司意见。来到县长家,只见他面色苍白,垂头丧气坐在椅子上。这位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父母官,此时全身发抖,如同筛糠一般,局长递给他一支香烟。我划根火柴。县长的手居然晃了半天没点着,犹如“打摆子”,把香烟抖落在地。
  我第三次划燃火柴,县长和善地说:“不抽了。”恰好四哥从通校逃出来准备回家,掳得几件美国佬丢弃的黄呢子军大衣,扛来找我。县长说:“到处乱哄哄的,搁在我这里行了。放心,战事平定后,你们来要就是。”
  当天夜里,我同二十多个警察,扛几百公斤炸药,炸断了南郊的陆家桥。第二天一大早,县城进驻大批国民党军队,把守各个关隘。天空中出现了无数架日本战斗机,;黑压压一片,轰鸣声令人胆寒,整个世界在我的眼前一片黑暗。早上八点,我率十几个警察去良田查看军情,数以万计的难民,人头攒动,从都匀方向走来,朝贵阳方向蠕动,路旁死伤者不计其数,景况让人惨不忍睹。
  我们夹杂在难民丛中,摩肩接踵,步履艰难,不时厉声呵斥,难民勉强让出一丝缝隙。到达南郊老鸦冲,已经是晚上八点。短短四公里路程,整整走十二小时。
  当天夜里12点,局长传达口令,派我去街口查岗。刚走到东门,哨兵凶狠地问道:“口令”,我用本地话回答:“铁锅”。哪知,哨兵根本听不懂我说什么,马上推弹上膛,从黑地里闪电般冒出十几支枪,一下子抵住我的脊梁骨。他们五花大绑把我押到警察局,问清缘由,我才得以释放。军队下令,县城各机关、百姓通通撤走,违令者就地处决。警察局护送政府工作人员离开县城来到东郊隆昌,迎面走来一支国民党军队。士兵们全部穿反衣服,身上涂满黄泥巴,个个狼狈不堪。他们端起步枪命令,任何人不得踏进县城半步,违者开枪。我们只得绕道往北郊的碧波方向。
  1945年8月15日,日本人投降的消息传来,我们才顺利进入县城。当天下午,中街上,人们欢天喜地,家家户户放鞭炮,独一无二的杠炭汽车满载政府要员,在县城中街来来回回地奔驰着。县长在车上庄严地向百姓频频挥手,彰显一副大难不死、忧国忧民的英雄形象。
  逃回老家的四哥返回县城找我,细说家里被难民夹军队烧毁的情况:房屋四栋,粮仓4口,大米2000斤,谷子二万斤,棺材49口,杠炭15000斤,油菜籽20000斤,家什用具不计其数,全部化为灰烬,父亲几十年打拼的财产随他去了天国,阿炳、阿甘沦落为一无所有的叫化子。
  四哥准备来取那几件呢子军服去变卖,买些粮食度日。我只得硬着头皮去找县长。不料,他却一反常态问我:“你是什么时候放的?我怎么没有印象。你跟老子乱说!前次就是你那张嘴,关了三个月禁闭还不够本么?”
  从县政府回到警察局,局长郑重其事地对我说:“你小子要作好准备,我调你到省城去当宪兵,后天就启程。回去打点一下。”回到住所,我什么事情也不想做。半夜里,独自躺在床上左思右想,国破了,家毁了,心空空如也,觉得这里不是人呆的地方。看着月黑风高的窗外,我轻轻地翻出后窗,偷偷溜出北门,踏上了归乡的路。
  1949年10月,我终于盼来了全中国的解放,迎来了新中国的建立,我看到了人世间最美丽的曙光。(作者:罗雍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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